從《魚戰役溫柔》走來

performance 演出 May 24, 2025

  1995年5月24日,晚上8時,香港,藝穗會綜藝室。燈光亮起,舞台上一名紅衣女郎緩緩唱出一闋歌:「忘不了,忘不了,忘不了你的錯,忘不了你的好……」這位女郎由我飾演,其亮相為進劇場的《魚戰役溫柔》一劇揭開序幕。轉眼三十年過去,這一幕依然歷歷在目。當時26歲的我,尚未知道這個演出經驗將對我的人生帶來多麼深遠的影響。

  同年2月左右,我和鄭綺釵、陳炳釗──同樣買了香港藝術節戲票的同事──相約共進晚餐,然後一起看戲。席間還有來自沙磚上的朋友,以及進劇場的陳麗珠。陳麗珠問鄭綺釵:「我正為五月的演出物色演員,你有沒有人可以介紹?」鄭綺釵指着我說:「Phoebe吖!」陳麗珠說:「好吖!」結果我便成為了《魚戰役溫柔》的演員。

  多年後,我問陳麗珠:「當時你完全不認識我,怎會僅憑鄭綺釵一句話,就敢起用一個素未謀面、經驗那麼淺的演員?」她笑說其實早在一些工作坊中已見過我,並非對我毫無印象。

  1995年的香港,二、三十歲的創作團隊──那是一個充滿可能性的年代。《魚戰役溫柔》的演出風格和創作方式,在當時的香港極為新穎,開闊了許多觀眾和劇場工作者的眼界。對我這個從未受過正規訓練的演員來說,進劇場是我的啟蒙,並對我日後的戲劇實踐影響尤深。我大部份的創作皆採用編作劇場的方式,也常常運用非寫實的演出風格。多年後,在撰寫博士研究論文,探討我對表演的理解、演員的「真我」與「角色」之間密不可分的關係時,我便以自己在《魚戰役溫柔》創作紅衣女郎這一角色的經驗為例。

  完成香港藝穗會的演出後,同年夏天,我們啟程前往蘇格蘭,參加愛丁堡藝穗節。對於一個新演員來說,到海外演出簡直是做夢也沒想過的事!我和創作團隊如同戲班般一起生活,白天排練,晚上去超市買菜做飯。演出期間,每天置場、拆景都由我們親自處理,甚至有一件特別的戲服也是我親手縫製的。這種事事親力親為的安排,非常難忘。

  隨後,我們前往蘇格蘭高地進行巡迴演出,要負責的東西就更多了。劇團租了一部小型客貨車,我們一起研究怎樣擺放佈景、道具與設備,方能充份利用空間,讓所有成員都塞得進車廂。客貨車一路向北,演出地點越來越偏遠。每個社區只演一場,每場觀眾只有數十人,卻彷彿像整條村的人都來了。他們扶老攜幼前來,開場前一直在互相寒暄聊天。他們沒有正規劇場觀眾的拘謹,卻非常專注投入、反應直接。

  這段巡迴演出的經歷深深打動了我。回港後,古天農訪問我,寫了一篇文章。他這樣寫:「她明顯的睡眠不足,但同樣明顯的是她曾到過天涯海角做了一件令她至今興奮不已的事。」這句話很貼切地描述了我的心情。

  因此,當我去年開始創作自己的獨腳戲時,心中的理想場景,便以當年在蘇格蘭高地演出的經驗為藍本──小巧精幹、靈活流動、親力親為,能與觀眾直接交流,能夠很純粹地做演出。

  於是,在《魚戰役溫柔》首演30週年之際,我正在帶着它對我的影響,做From Old Bean Grows Bak Choy這個巡迴演出──親手做佈景,改戲服;親自搬運佈景、道具、設備,思考怎樣最省空間;親手置場、拆景,並在社區場地與人數不多的觀眾真摯地交流。

  我感恩,30年後的我,仍在舞台上演着戲,唱我歌。